快消人心中的康师傅：大象是怎么长出翅膀的

五月中旬，位于贵阳市高新区长岭南路160号(hào)高科1号C座24楼的贵州易鲸捷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贵州易鲸捷），以“人去楼空”和拒不执行(jùbùzhíxíng)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裁决被(bèi)法院强制执行，而再度(zàidù)引起数据库行业的关注。

编辑｜温婧 实习生(shíxíshēng)｜李沐怡

贵州易鲸捷成立4年后，以国产数据库(shùjùkù)替代的(de)名义，获得了南京高科（600064.SH）下属基金超过亿元的投资(tóuzī)，并以单笔4.27亿元获得贵阳银行（601997.SH）单一来源采购订单(dìngdān)和以单笔3.89亿元获得中国软件（600536.SH）投资而(ér)创下了行业纪录，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而，贵州易鲸捷前进之路戛然而止，欠薪、裁员、资不抵债接踵而来。高科(gāokē)1号C座24楼(lóu)办公室一片狼藉。大楼物业高科产业集团5月(yuè)8日证实，贵州易鲸捷自2024年5月就已经撤离，“丢弃(diūqì)的办公物件，都是物业清理的。”

2020年10月(yuè)，贵州(guìzhōu)易鲸捷以(yǐ)单一来源方式获得贵阳银行国产数据库应用项目订单(dìngdān)，总价4.27亿元，创下了国产数据库行业单笔采购纪录。此前的2019年2月，贵州易鲸捷以同样的方式获得了贵阳银行国产数据库沙箱测试系统，总价4398万元。

中国软件公告及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对外融资计划书显示，贵州易鲸捷成立于2015年12月，由美籍华人(měijíhuárén)、前惠普中国区CTO李为冲联手惠普数据库美国硅谷团队创立，被贵阳(guìyáng)引入后获得了贵阳创投(chuàngtóu)在内的多家当地产业基金总计1.28亿元投资。

贵阳市大数据发展管理委员会2018年文件显示：“对比国内多家国产数据库产品，易鲸捷国产数据库在问题响应与解决的效率上是最快捷的，符合金融行业(hángyè)对问题处理的响应要求”“易鲸捷数据库将成为全国第一个且是唯一(wéiyī)可以支撑银行核心交易(jiāoyì)的国产数据库，解决了国家十余年(shíyúnián)来无法在银行、运营商核心交易系统中实现国产化(guóchǎnhuà)替代的难题”，这(zhè)成为贵州易鲸捷获得贵阳银行单一来源订单的技术依据。

基于此，中国电子(diànzi)信息产业集团及其所属上市公司中国软件(ruǎnjiàn)与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达成两笔(liǎngbǐ)投资：2021年4月，投资第一笔5679万元；2021年4月，投资3.89亿元。中国软件3.89亿元投资，同样创下了国产数据库单笔投资最高纪录。

中国软件在（2021）000159号评估报告第34页中载明，“贵阳银行(yínháng)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核心交易主库替换项目，将是中国第一套全(quán)国产化银行核心交易系统应用的解决方案，计划经由金融行业主管部门树立成为金融信创领域的标杆，在全国(quánguó)范围内实现快速推广”。

被曝“或(huò)存在利益输送”

中国软件的投资，很快(hěnkuài)被曝出端倪。

根据(gēnjù)公告，中国软件3.89亿元投资，由其(qí)两家关联公司和一家无关联公司共同投资。这家被公告称之为“无关联公司”，名为天津华航创科(chuàngkē)合伙企业。

就是这家公司和这个公告引起了证监部门的(de)关注。据财联社等媒体报道，中国软件投资贵州易鲸捷离不开一个叫“康莉(kānglì)”的人的推动。

据财联社报道(bàodào)称，康莉是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员工，“深度参与”了(le)中国软件投资贵州易鲸捷的项目。一份录音显示，康莉称：“你们把它弄完，弄完后我(wǒ)们公司派一个顾问或者董事到你们这儿⋯⋯这事做成以后，你以董事的身份给我发员工股(gǔ)。我拿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而且中电(zhōngdiàn)也高兴，因为你康莉（音）还在支持着这个(zhègè)公司。”

录音(lùyīn)还(hái)包括，“贵州易鲸捷所谓的银行(yínháng)核心业务数据库是从老外那里偷来的”、“易鲸捷根本没有技术，李静向贵阳承诺一年内把美国的技术偷回来”。

天眼查显示，在康莉(kānglì)担任股东和高管的企业中(zhōng)，多个公司带有“中电”字样。其中康莉，还担任中电华登（成都(chéngdū)）股权投资中心（又名中电华登信息产业基金）的法人代表，中电华登由中国电子产业集团旗下的华大半导体有限公司、中航产业投资有限公司等(děng)多家知名企业组成(zǔchéng)，注册资金高达101010万元。

证监会北京证监局(zhèngjiānjú)介入调查并于2023年8月发布公告，中国软件聘请的评估公司在对(duì)贵州易鲸捷评估中存在“营业收入数据测算依据(yījù)不(bù)充分”“折现率取值依据不充分”“国产数据库第一无依据”以及“多处访谈无被访谈人签字”等造假行为。

同年，中国软件在仅完成1.2亿元(yìyuán)投资后发布终止投资公告，“由于外部环境形势复杂，可能对标的公司市场拓展和业务运营产生不确定影响(yǐngxiǎng)。公司不存在后续(hòuxù)进一步的安排。”

因涉及到康莉录音事件，2023年12月(yuè)，中国(zhōngguó)软件临时发布公告，解除财务总监何文哲职务。贵州易鲸捷获得的创行业纪录的央企投资(tóuzī)，最终夭折。

国产数据库应用(yìngyòng)项目流产

贵州易鲸捷上线贵阳银行的时间被一再推迟。2022年，知名打假人王海公开(gōngkāi)发布贵州易鲸捷“假招标、假国产”的系列文章，直指贵州易鲸捷与贵阳银行之间的国产核心数据库(shùjùkù)投(tóu)招标交易(jiāoyì)不规范，并称易鲸捷的国产数据库实际上是“盗窃”。

时代财经等媒体报道显示，拿下贵阳银行4.7亿元订单(dìngdān)的(de)(de)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2016年到2018年的研发费用分别为0元、0元和103.09万元，营业收入分别为29.13万元、228.58万元和1501.13万元。“易鲸捷与贵阳银行的项目订单已经达到了4.7亿元，且两个项目采购方式均为单一来源。这(zhè)也意味着，对于贵阳银行来说，这两次(liǎngcì)采购时，除了易鲸捷外无其他厂商可选。”

事实上，国产数据库厂商的发展在2018年时已经颇具规模。其中被称为“国产数据库四朵金花”之一的南大通用，据媒体(méitǐ)公开报道(bàodào)，其数据库业务在2016年就应用于农行和北京农商行(shāngháng)。

此外，诸如(zhūrú)达梦数据、人大金仓(jīncāng)等(děng)国产数据库公司，在当时的市场上都拥有一席之地。作为一家成立于2015年的初创厂商，易鲸捷在2018年时并不具备“不可替代性”。

时代财经(cáijīng)披露，在2020年(nián)10月(yuè)获得贵阳银行4.27亿元单一来源采购订单(dìngdān)之前，2020年2月，因与美国易鲸捷团队“内斗”，贵州易鲸捷董事长李静在投资人微信群中公开表示，易鲸捷的服务器在美国，中国员工访问需要VPN，但美国团队切断VPN，导致(dǎozhì)中国方面无法正常开展业务。

据(jù)时代财经调查，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最初仅(jǐn)持有美国易鲸捷58%的股份，直到2020年12月31日，以192万美元的价格实现了(le)对美国易鲸捷的全资控股(kònggǔ)。“这也意味着，贵阳银行采购时，易鲸捷并没有全部掌握美国团队的技术，此前还(hái)曾遭到了美国团队的网络切断，业务发展一度受到极大影响。从现在来看，贵阳银行当时的‘单一选择’隐藏着巨大的不必要风险。”

中国软件在(zài)(zài)（2021）000159号(hào)评估报告第34页中载明，贵阳银行贵州易鲸捷国产数据库4.27亿元(yìyuán)应用项目应在2022年上半年上线。而贵阳银行在每次业绩说明会上总是回答：目前项目进入测试阶段，正在有序推进各项测试工作。

直到2023年11月，贵阳银行正式上线银行核心业务系统，但未提及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继而(jìér)媒体披露(pīlù)，“贵阳银行弃用贵州易鲸捷、弃用甲骨文数据库，意味着耗时三年耗费巨资的国产化替代流产。”

贵阳银行(yínháng)保持沉默，但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贵州监管局分别于2024年2月和6月出具的两份文件证实了媒体披露(pīlù)的信息属实。

文件显示，经调查(diàochá)，贵阳银行定期采购 Oracle 软件(ruǎnjiàn)授权用于行内系统建设所需，新(xīn)核心(héxīn)业务系的Oracle 数据库由 Oracle 原厂(yuánchǎng)工程师实施(shíshī)安装，并持续提供。2023年11月贵阳银行新一代核心系统投产上线以来，贵阳银行新核心业务系统使用 Oracle 数据库，未发现贵阳银行核心业务系统使用其他数据库的情况。

投资终止、订单(dìngdān)交付被拒、员工欠薪，贵州易鲸捷疑似陷入了融资和订单双双落空(luòkōng)的困境。

中国软件2024年3月15日的一则公告给贵州(guìzhōu)易鲸捷(yìjīngjié)(yìjīngjié)带来了希望。公告称，贵州省创新(chuàngxīn)赋能大数据投资基金(jījīn)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简称赋能大数据基金)对其参股的贵州易鲸捷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简称易鲸捷)进行投资，拟(nǐ)出资3137.5769万元从易鲸捷实际控制人李静处受让易鲸捷股权，拟出资8329.1248万元认购易鲸捷新增注册资本363.5585万元。

这似乎让中国(zhōngguó)软件维持了投资的保值增值。中国软件进而在公告中解释(jiěshì)，为了顺利推进易鲸捷(yìjīngjié)本轮融资以实现易鲸捷更好发展，公司对易鲸捷未违约责任(wéiyuēzérèn)不予追究；公司不再依据已触发相关赎回条款选择行使赎回权。

但中国软件另一份(yīfèn)关于贵州(guìzhōu)易鲸捷资不抵债的公告(gōnggào)则把这笔投资推到了风口浪尖(fēngkǒulàngjiān)。2024年3月28日，中国软件发布了2023年度(niándù)贵州易鲸捷财务审计报告。该报告第13页显示，截止 2023 年12 月 31 日，公司合并(hébìng)口径资产总额 7,673.82 万元，负债总额 11,532.95万元，净资产-3,859.13 万元，资不抵债；流动资产 5,742.56 万元，流动负债 6,469.67 万元，流动负债大于(dàyú)流动资产；2023 年度经营活动现金净额，-9,308.77 万元，经营活动现金流(xiànjīnliú)流入(liúrù)为负，表明公司持续经营存在不确定性。

公开资料显示，贵州(guìzhōu)创新赋能基金主要投资全省高成长性、具有良好发展潜力的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数字基础设施、数字经济新业态等(děng)大(dà)数据企业。

有传言在中国软件公告(gōnggào)后，贵州创新(chuàngxīn)赋能基金向贵州易鲸捷和李静总计支付了4600万，但又被有关部门叫停。

贵州(guìzhōu)易鲸捷所在的大楼物业高科产业集团证实，位于贵阳市贵州易鲸捷自2024年5月就已经撤离(chèlí)。

而根据贵阳市(guìyángshì)劳动人事(láodòngrénshì)争议仲裁(zhòngcái)委员会(wěiyuánhuì)分别于2025年1月和3月发布的(de)两则公告显示，贵州易鲸捷因劳资纠纷被员工申请仲裁，但仲裁委因无法联系上贵州易鲸捷而采取(cǎiqǔ)了公告送达仲裁申请书副本、应诉通知书、举证通知书、仲裁庭组成人员通知书、开庭通知书和裁决书。因无法联系上贵州易鲸捷，2025年5月6日(rì)，贵阳市观山湖区人民法院再次以公告的方式对贵州易鲸捷强制执行，要求其支付贵阳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裁决的43156元。

与贵州创新赋能基金投资同期，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上海(shànghǎi)一股东(gǔdōng)以贵州易鲸捷2018年的估值将股份转让给李静；2024年5月，该股东又与另外一名股东联名登报，以贵州易鲸捷2018年的估值六折转让，却无人(wúrén)购买。

六折转让的价格相当于(xiāngdāngyú)贵州(guìzhōu)创新赋能投资贵州易鲸捷价格的三分之一。在中国(zhōngguó)软件公告后，贵州创新赋能基金火速向贵州易鲸捷和李静总计支付了4600万(wàn)，但迅速又被有关部门叫停，这起蹊跷的投资再次夭折。

天眼查显示，贵州(guìzhōu)创新赋能大数据基金该基金是贵州大数据发展管理局发起并(bìng)主管，由贵州省新型工业化发展股权基金(大数据基金)、贵阳市人(rén)民政府与贵阳市国资委控股的贵阳产控资本有限公司和(hé)贵阳花溪区财政局共同出资的政府产业基金，三者(sānzhě)股份分别为49.48%、46.01%和3.46%。该基金管理人贵州筑银资本管理有限公司，由贵阳市创业投资有限公司100%持股，田昌红(tiánchānghóng)和朱科分别担任贵阳市创业有限公司董事长(dǒngshìzhǎng)和总经理，委派贵阳市创业投有限公司董事杨方义(fāngyì)担任基金管理人法定代表人和执行董事。

据贵州易鲸捷内部人士介绍，田昌红和朱科正是对贵州易鲸捷进行尽职调查并(bìng)引进贵州易鲸捷的负责人(fùzérén)，自贵州易鲸捷给成立以来代表(dàibiǎo)国资履行(lǚxíng)对贵州易鲸捷日常监管，其中朱科担任贵州易鲸捷董事，并显名登记在工商资料中。

贵州创新赋能基金紧急投资的(de)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不得而知，只是(zhǐshì)在资金到位后贵州易鲸捷(yìjīngjié)(yìjīngjié)总部即“人去楼空”。贵州易鲸捷所在的大楼物业高科产业集团证实，位于贵阳市贵州易鲸捷自2024年5月就已经撤离。

至此，发生在贵阳的这起国产(guóchǎn)数据库替代和国产数据库第一企业的故事基本告一段落(gàoyíduànluò)，留下悬而未解的则是投入(tóurù)的巨量国有资金该如何不流失问题，以及贵阳市科技局直接为贵州易鲸捷贵阳银行国产数据库替代项目补助4000万元等政府补助能不能追回(zhuīhuí)的问题。

据南方周末(nánfāngzhōumò)报道，李静偏强势，早年做过服装生意。易鲸捷成立以后，李静也(yě)参与公司日常管理。一位与李为冲(chōng)夫妇共事多年的易鲸捷前员工告诉(gàosù)南方周末记者(jìzhě)，与李为冲不同，李静规划能力特别突出，能掌握客户的核心需求。“贵阳银行、贵阳市政府以及参与的厂商想要什么，她都能清楚了解，做局的能力比较强。”